“是母亲对不住你们，我从前无能护好你，今时也护不住阿妤，怪我眼瞎心盲才瞧上你父亲那般的人。
你们都是世间顶好的孩子，从不让我忧心，可惜托生到了我的腹中，生于苏家吃尽了不少的苦头。”
苏白氏轻轻的抚摸着苏扶云的面颊，眼中的泪水似流不干般的颗颗落下。
苏扶云抬起头来，极为认真的同苏白氏相望着。
“母亲，您是世上最好的娘亲，我比任何人都知晓，我知晓您看着我时何尝不是挖心摧肝般的苦痛，可这是我身为苏氏女的责任。
我生于苏家，已经享过世间万千人都受不得的荣华，女儿不苦，女儿从未怪过母亲，阿妤的事……也与母亲无关，该怪的是那些害死阿妤的人。
我在这里同母亲起誓，我苏扶云势必要查出戕害阿妤之人，为阿妤报仇雪恨！若有违此誓，我便生时受五马分尸之苦！死后堕入黄泉永不超生！”
苏扶云说着就竖起了三指朝苍天立誓。
苏白氏听到这话，崩溃的痛哭出声。
“你！”苏白氏抬起手就想打在苏扶云的身上，但好似怕打疼她一般，将将要落在她身上之时，又收回了手来。
“你怎能道出如此誓言？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你若有事，母亲也活不得了啊。”
“所以母亲。”苏扶云拿着帕子轻擦去苏白氏面上的泪水，“我一定会为阿妤报仇的，母亲舍不得女儿，女儿又何尝舍得母亲呢？”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苏白氏赤红着双眸，心底又喜又悲。
她这一生都在旁人的安排下过活，从不得一日自在快活。
年少时，听从家中长辈之语，立誓做个端庄娘子。
后来，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苏越为妻生子。
她这几十年都是这般活过来的，本想让自己的两个孩子能松快一些，可终究这世道世族禁锢了她们母女三人的一生。
想到这，苏白氏抬手就握住了苏扶云的双手，颤声道：“可娘不想看着你日复一日的过着这样的日子，从前你在边疆之时，每每有战时的消息传来。
我就夜夜难寐，恨不得求诸天神佛护佑你一人，如今你又去了那吃人的宫廷，为母忧心怕你受人所害。
从前我本想着你父亲是个良善之人，必定能护佑住你与阿妤，可如今……早知如此，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带你们离开这苏家。”
离开苏家？谈何容易呢。
苏扶云微敛下了眼眸，反手就握住苏白氏颤抖的双手，“母亲，我给你唱首歌谣吧。”
“歌谣？”
“嗯，在边疆之时听过的。”
“好。”苏白氏点了点头。
苏扶云缓声启唇，看向满院的海棠花便唱出了声。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阿有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向东看，泪落沾我衣……”
悠然的歌声传遍满院，外头的将离三人听此，瞬间怔愣了一瞬，眉目中含着无尽的悲怆。
“这是……乐府诗？《十五从军行》。”
歌声一静，苏白氏便问出了声。
苏扶云颔首轻道：“母亲，你知道吗？边疆苦寒，那边大多数人都念不起书，识不了字。
可这《十五从军行》却是他们口口相传的歌谣，只因武帝时期征战不已，边疆之地十户九空，家中男儿郎皆要上战场。
要不年纪轻轻时殒命，要不便是年老归家，家中亲眷皆无，若是换做从前的女儿，我便能自私的应下母亲此言，想方设法带着母亲远走高飞。
可如今……女儿瞧见了万千百姓的悲苦，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为百姓而活护佑一方，女儿甘之如饴，从不觉得苦。”
听到苏扶云这话，苏白氏心中一震。
她的阿云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自己的眼界皆在这一方宅院，可阿云胸有丘壑，心中放着的是天下众生。
“母亲明白了，我的阿云被养的极好，母亲很是欣慰。”苏白氏忍痛道出了此言。
她只是一个为母之人，谁想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旁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她也明白自己左右不了阿云，因此她只能支持着阿云，让阿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往自己所思所想之路登高望顶。
“母亲，你想离开苏家吗？若你想，女儿可以让你后顾无忧的回到白家，不受任何人诟病。”
“不。”苏白氏摇头，“你外祖父与白家都是重利之人，他们心中挂碍着与苏家的联姻之情，我便是回去，处境怕是比如今更难。
再则，今时出了你父亲这等事，你祖父祖母心中必然有愧于我们母女，只有我留在苏家，才能让你更好的达成所愿，我也能过得自在一些。”
“母亲可是为了我，所以才……”
“傻孩子。”
苏扶云之言刚道出口就被苏白氏给打断了。
苏白氏淡笑道：“母亲不是傻子，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莫要多想。”
“好……”苏扶云点了点头就倚靠在了苏白氏的身上。
她微垂下的眼眸中蕴着无尽的深意。
苏扶云比任何人都知晓苏白氏此言大抵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她愿留在苏家，多数还是为了自己。
既是如此，她定要护好母亲，绝不让任何人伤她半分！
所有阻碍她所往之人，她苏扶云皆要一一铲除殆尽！
此时此刻，苏扶云的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她不止再为了苍生，还为自己，还为所珍所惜之人。
……
翌日。
苏扶云刚醒，将离四人就从屋外走了进来。
“母亲呢？”苏扶云问道。
昨夜她与母亲在阿妤的院中互相依偎了一夜，便一同歇在了阿妤的屋内。
“夫人一早就去了前院。”蜀锦轻声说着。
“前院？”苏扶云挑眉似是猜到了些什么。
蜀锦颔首，“夫人一早起身就立下了数条规矩，唤府内奴仆皆前往听之，如今府中人人都在论及此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