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为人?”苏扶云淡嗤,“可父亲从前也不像是个会养外室十多年的人啊。”
苏老太师心中一沉,他梗着喉头不知如何言道。
等了半晌之后,他才道出了这么一句话,“阿云,不论你父亲为人如何,祖父在此同你保证,你父亲绝对不会伤及阿妤的,在他的心中,你和阿妤皆为重宝。”
皆为重宝……
苏扶云听到此话,眼前忽的浮现幼时自己被祖父拘在院中读书念字的景象。
那时她不过四五岁,祖父不允任何人入内吵扰自己。
父亲知晓自己喜欢吃城南的桃花酥,便一早亲自赶去城南购买,他瞒着祖父悄悄翻墙入内就为了给自己送桃花酥。
那时父亲一边投喂她,一边抚着她的脑袋道,“阿云,你是爹的至宝,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同爹说,就算是天上月,爹也给你摘来。”
幼时听过的诺言,此生都难以忘怀。
可苏扶云此时念起却突觉酸涩不已。
有些事她本不想生疑,但却容不得她不生疑。
苏扶云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眼底唯余漠然。
“祖父,我就阿妤这一个妹妹,你们都觉得我为苏家付出良多,可阿妤又何尝不是呢?
她这十多年没有一日不觉得亏欠于我,所以才养成了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阿妤也因我吃了不少苦,我没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含冤而亡。
我会将此事彻查到底,不论是谁!只要是害了阿妤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老太师听此便知道苏扶云的决定是何了。
他叹了一口气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我将你教的很好,我苏家女便该如此。”苏老太师深深的望了苏扶云一眼,缓着步子就行了出去。
在他走后,苏扶云冷声启唇。
“拒霜。”
“奴婢在。”
“你命人去查两件事,一查清这些年白家所有行事,一个不落的送至本宫跟前,二……”
苏扶云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半晌后才再次启唇道:“唤人跟在父亲身侧,监视父亲的一举一动,再让人私下随苏念瑶出京,看看她能不能活着回到族地。”
这话一出,拒霜和九英心头一惊。
娘娘终是怀疑上了老爷,娘娘恐怕是觉得苏念瑶回京的路上会被人灭口。
难怪娘娘要答应曲娘留下苏念瑶一命,娘娘是想用苏念瑶来试探一些事呢。
“是。”拒霜应声。
苏扶云侧首看了一眼手边茶案上的梨花糕,伸手拿起还未放至唇边便又放了回去。
她喃喃道:“终不是桃花酥了。”
……
留香院中。
苏扶云带着将离四人行至外头,就听到了院落里传来的哀嚎声。
林妈妈瞧见苏扶云前来,立马就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夫人她伤怀过度,不想回主院便来了二小姐的院中,娘娘可要劝夫人想开一些啊。”
“好。”苏扶云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将离四人,独身便步入了院内。
一入院里,满园的海棠花香便扑鼻而来。
看着这些海棠花,苏扶云好似瞧见了多年前自己即将前往边疆之时,阿妤欣喜的拉自己前来留香院的模样。
她道:“阿姐!你看!我在院子里种满了海棠花!我知你最喜海棠了,边疆苦寒怕是瞧不见海棠盛景,所以我就命人种下了几十株,等阿姐从边疆回来之时,就可以瞧见满园的海棠了!”
“阿姐,我还将院名改成了留香园,我要把满园花香都留在园子里,给阿姐送我亲手所制的熏香!”
“阿姐阿姐,以后我给你送信的时候都附上一枝海棠花好不好?这样你看到信的时候,立马便知是我写的了。”
“阿姐,你能不能不去啊,阿妤舍不得你,都怪阿妤没用,要是当年祖父择的人是我就好了,就不会让阿姐吃这么多苦。”
“阿姐,阿妤真的想一直陪在阿姐身边……”
曾经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退去之时染浸了苏扶云的身躯,只留下无尽的潮湿。
“阿云,是你吗?”
院中传来苏白氏的声量,苏扶云望去,便见苏白氏拿着一本‘书籍’蹲坐在台阶之上。
“母亲。”苏扶云红着眼忍着眼中将要落下的泪珠,缓步走到她的身侧,“天寒地冻,你怎的坐在此处,莫要着了风寒。”
“我想阿妤了。”苏白氏呜咽出声,拉着苏扶云就在自己的身侧坐下,然后将手中的‘书籍’递给了她。
“这是阿妤的日志,我今日才知晓阿妤不言不语的性子,私下竟这般活泛,每一页都是她的阿姐。”
每一页都是她的阿姐……
苏扶云听到这话,拿着日志的手一顿。
她浅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翻看。
日志不短,长至厚厚一本,可比起阿妤的人生来说,太短了,短到也不过是一本而已。
而日志里写她自己的事迹甚少,每一页都是阿姐。
写着,阿姐今日可开怀?阿姐今日用了什么,阿姐喜欢吃什么,阿姐生的好美,明明是一样的容貌,可我就是觉得阿姐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阿姐好辛苦,每日都要练武读书,祖父严厉之下还要挨罚。
阿姐又被祖父打了手掌,我好心疼,我要是厉害一些,阿姐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可我真是没用……
阿姐要前往边疆了,我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瞧见阿姐一回。
我要入宫嫁给陛下了,可我一点也不喜欢陛下,但是为了阿姐和苏家,我一定要嫁!我要让阿姐后顾无忧。
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我想同阿姐说,可我不敢,阿姐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阿妤好想你,要是你在该多好?
日志的最后一页,潦草又慌乱,匆匆几笔诉尽了苏扶妤的一生。
“真傻。”苏扶云握紧了手中的日志,泪水打在上头晕染了阿妤二字。
苏扶云赶忙抬手去擦,可是越擦字迹便越发的模糊。
苏白氏见此,连忙拉住了她的手,“阿云,不擦了,我们不擦了。”
“母亲……”苏扶云终是没忍住落下了泪来,她依靠在苏白氏的怀中,脆弱的好似个孩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