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音狐疑地打量他的表情, 问:“就在衣服里面，你没发现？”
“当时没有找到。”
她才不相信这套鬼话，就在口袋怎么可能找不到, 除非他压根就没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钥匙就在你兜里你会不知道吗？”
周窈音长篇大论说了一堆, 试图从各个角度证明他就是在撒谎，而男人侧躺着，眼睛都没眨一下默默听她说完。
终于，他似乎被说通了, 等她停下后接过话茬——
“这个沙发很小。”
…………
周窈音胸口一股无名火涌上来, 将手里的钥匙搁在茶几上, 冷笑着反问:“你想说什么？”
他垂了垂眸子, 理所当然道:“我晚上想去卧室睡。”
？？？周窈音气笑了。
真把她家当自己家了啊？！他睡卧室, 想让她睡沙发？！
“别做梦了，等会你就收拾东西回1105。”
“嗯。”他意味不明哼出一个音节, 然后翻身, 只留下一个背影对着她。
这副无辜的样子周窈音越看越来火，气呼呼上前想理论两句, 结果脚下一个没留意，踩到了什么东西，径直扑向沙发。
……
她摔在被子上面，愣了会才想起来会压到病人, 连忙回过神, 一抬眸冷不丁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瞳孔。
“看什么看……”她嘴硬道。
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仿佛幽深不见底的漩涡, 想把人拽进去。
周窈音别开视线，正想站起来，被子下的男人动了一下, 她没了支撑，又“砰”地一声压在他身上。
“你——”
“我们该吃早餐了。”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紧不慢开口。
靠得近，她能感受到说话之间的呼吸起伏，也许是由于生病，气息比平常炙热许多。
周窈音又生气又尴尬，迅速起身，端着猪肚冬瓜粥去餐桌上吃，离他远远的。
中途电话响了，他毫不避讳在她面前接通。
周窈音时不时瞅过去两眼，只见没说上几句，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阴沉。
斯祁放下勺子，皱着眉回答手机另一端的人:“もういい。 ”
对方似乎也没有生气，仍旧轻柔地回话。
“返事はもういらない。”他挂断电话，余光瞥见餐桌那边探头探脑的身影，垂下眸继续喝粥。
他叽里咕噜说的东西周窈音一个字也没听懂，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轮廓线条感极强，许是情绪不佳，那双眸子愈发凛冽，像个阴郁的冷美人。
要是丑一点周窈音就会立刻把他扫地出门。
低气压蔓延开来，气氛莫名压抑，她吃完早餐就躲进卧室，打算等到中午再测测他的体温，然后借机让他回1105去。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整个房子一片死寂，她揉了揉眼睛出去喝水。
沙发上的男人不见了，被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边，周窈音走过去，看见茶几上的标签。
【有工作需要处理，午餐放在厨房。】
她怔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对方贴着退烧贴，拖着病体在厨房忙碌的样子……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些莫须有的联想甩出去，接着抬腿走进厨房。
炖盅里的汤已经煲好了，看温度他应该刚离开没多久，周窈音盛了一碗出来。
味道还不错。
＊
周三，市场部那边通知展会的展柜和展台都已经准备好了模型，可以挑个时间去看看。
团队将时间定在了周五下午5点。
【薄月桥:车停在入口的左侧。】
周窈音经他提醒才想起来等会要去聚餐，赶紧把手头的工作收尾，婉拒于雪一起吃饭的邀请，避开熟人前往地下停车场。
有过上次的经验，薄月桥也没有太显眼，在车里看见她出现在后视镜里才招呼对方过来。
瞧见他的那刻，周窈音不由自主眼前一亮。
他额前的碎发都梳上去了，换了黑色半框眼镜，配上修身的同色西装整个人看上去相当斯文利落。
她低头瞅了一眼自己那套因为坐了一整天而有些皱的OL装，暗自捏了捏拳头，早知道她也先去补个妆再下来。
薄月桥下车帮她开车门，唇边漾开一抹笑:“你以前觉得我衣服好看的时候就会用这种眼神。”
周窈音没什么想说的，更不想说出些引人误会的话，面无表情上车，“都有哪些人会去？”
“社团的几个部门都有人来。”薄月桥把晕车药和水递给他，顺带念了几个人名。
都是些熟悉的名字，周窈音没多大反应。
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如果不加入学生会，也不加入社团，那就会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大学四年。
虽然里面不泛有厉害的人，但现在看来对她这种普通人而言，学生会和社团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要不是因为陈书的关系，她压根没觉得有什么联络的必要。
“嗯，我知道了。”她就着矿泉水咽下一粒晕车药。
轿车发动，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时不时落在身上的视线难以忽视，周窈音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直到下车也没听见。
聚餐地点在一栋小型别墅，今天没下雨，阴沉的天气，他们到的时候门口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烤肉聊天，缥缈的灰色烟雾飘过来，嵌进衣服里，留下一阵孜然味。
薄月桥带她从后门进去，避免弄脏衣服，周窈音反倒被这阵香味弄得有点饿。
到二楼的品茶间，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聊起来了，看见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不知道谁先招呼了一句:“你们可算来了，特地留了位子。”
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两个空位没挨在一起，周窈音坐在他对面，环顾一圈，独独没看见陈书。
“海城的雨一到秋天就没停过。”
“今天天气都还算好的，不然外面那群人只能在室内架烧烤架。”
几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周窈音越听越饿，趁大家说话的功夫拿起一块切好的橙子，边吃边听。
聚会就那么点事，回忆过去，炫耀现在，攀比未来，她当听八卦似的把自己吃得有点撑。
“我记得你毕业后就一直在Re工作？”
“嗯。”薄月桥点头，余光一直在看她的方向。
旁边的女生接上话:“月桥还是和以前一样，上次听方虹说都当上部长了。”
他生得好看，能力又强，大学的时候就有不少异性倾心，现在有人挑起话头，各种杂七杂八的问题就像牵出来的毛线一样无穷无尽。
周窈音吃累了，把垂在耳边的一缕碎发撩起来，解锁手机回消息：【还没回家，今天有个聚餐，估计晚点才能回去。】
【S：别喝酒。】
她拍了张桌子上的照片，回他：【没有酒，都是水果和点心。】
“诶不对啊，窈音，我记得你大四的时候好像保研到了本校吧？你没有去吗？”
周窈音一滞，熄灭手机嗫喏了会:“嗯，我后面工作了。”
她下意识看向薄月桥，对方也正看着她，眼底闪烁着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周窈音垂眸避开对视。
“这得是什么好工作，会不会有点冲动啊？”
“你现在也在海城吗？”
她被问得不太舒服，随便应下，准备找个理由出去透透气，正好看见门外闪过一道身影，于是连忙起身:“陈书好像在外面，我找他有点事，大家聊吧。”
周窈音推开门，匆匆追上前方高瘦的男人，“陈书！”
男人顿住，停下步伐回头。
十分具有书卷气息的脸和气质，孟馨形容他是一本读死了，带着迂腐气息的书。
她有种被数学老师盯住的感觉，不由得紧张起来:“那个，我是周窈音，你的大学同学。”
“我记得。”他很平静地回答，“您有事吗？”
周窈音岁数平添十岁，别别扭扭地问:“你现在应该没有女朋友吧？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这话光听是非常奇怪的，但陈书知道她想问什么，像轻轻揭过不值得下笔的一页:“没有，我也不喜欢孟馨。”
……
周窈音气急败坏冲过去，被突然挡在前面的男人拦住。
薄月桥盯着她看了一会，一声不吭把人薅下楼，塞进轿车里。
周窈音觉得他疯了，情绪由愤怒转为震惊又转回愤怒，在进车里的时候故意蹬他，把他干净的西服弄得一身灰。
“你有毛病是不是？！”
薄月桥胸口闷着火，任由拳打脚踢，等她没力气了安静下去才怒极反笑:“你继续骂，我倒想听听过了两年你嘴里还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一人在车内，一人在车外，两人像撕去伪装而对峙的猎手。
周窈音胸脯起伏，脑内闪过无数画面，最终扭头望向一边：“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为什么不去读研？”
大概是发现他们不见了，别墅里出来几个过来寻找的人，他的车停的偏僻，暂时没发现他们。
周窈音吸了吸鼻子，坐直：“你别多想，不是因为你。”
薄月桥扶着椅背，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脸上挪开：“我也希望不是因为我。”
“你松了一口气对吧。”她望向窗外的森林，眼眶不自觉发热，语气却出奇平静，“不是因为你就不用更内疚了，不用去想是不是我蠢到又做这种事情，不用再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背负那些心理压力。”
“你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除了让你好过一点。”一大颗眼泪猝不及防从眼尾滚落，周窈音哽咽着继续说下去，“不是因为你，你满意了吗？”
薄月桥的心脏仿佛被捏成一团，喘不上一丁点气，沉默良久后开口：“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周窈音，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伸出手臂，想将面前颤抖的人揽进怀里，指尖触到对方发梢那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如同触电般的收了回去。
“我送你回家。”
*
男人倚着车，侧头点了根烟。
她好像变了，比学生时更成熟平和；又好像没变，生气了还是那样张牙舞爪的。
他们以前是很好的，他的室友也不止一次调侃他们每天都像刚从民政局领完证出来。
薄月桥垂了垂眼，一大口烟钻入肺腑。
“第二次了。”
身旁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他侧头，眸中闪过讶异：“斯总。”
斯祁眯了眯眼睛，抬眸望向他刚才凝视的房间，略带戏谑地问道：“薄副部长有心事吗？”
薄月桥夹着烟放到一边，一笑带过：“想通了一些过去想不明白的事情。”
男人略扫了他一眼，唇边也随之勾起一抹笑。
“哦，那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