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是被头痛唤醒的。
刺眼的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像一把小刀撬开他的眼皮。
他皱着眉撑起身子，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里泛着酒精灼烧后的苦涩。
这不是他的公寓。
床单是浅粉色的，带着淡淡的柑橘香，床头柜上摆着一只毛绒兔子玩偶。
陆燃盯着那只兔子看了两秒，混沌的记忆才一点点拼凑起来——昨晚他喝到断片，最后的画面是林妍扶住他倒下的身体。
“醒了？”
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快的女声。
陆燃抬头，看见林妍穿着宽松的居家T恤和短裤，手里拿着锅铲，正冲他微笑。
她没化妆，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平日里少了几分精致，却多了几分生活气。
“我煮了醒酒汤，还有煎蛋和吐司。”她转身回到灶台前，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浴室有新牙刷，你去收拾一下，马上就能吃。”
陆燃沉默地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
经过厨房时，他瞥见料理台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煎蛋的边缘焦黄酥脆，吐司烤得恰到好处——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这一切都太过“家常”，让他莫名不适。
浴室里，一次性牙刷和毛巾整齐地摆在洗手台上，甚至还有未拆封的剃须刀。
陆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泛青，下巴冒出一层胡茬，衬衫皱得不像话。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试图冲走最后一丝昏沉。
林妍把煎蛋端到他面前：“趁热吃。”
陆燃没动叉子，只是抬眼看她：“昨晚麻烦你了，我一会就走。”
林妍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笑起来：“急什么？你今天不是调休吗？”
“你怎么知道我调休？”
“咱两不是一个组的吗。”
陆燃没再追问，但也没碰面前的早餐。
他的手机就放在桌边，屏幕亮起——是沈知意的助理发来的工作消息。
林妍的目光扫过他的手机，忽然开口：“你昨晚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陆燃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知意。”林妍轻声重复，“喊了二十七次。”
空气凝固了一瞬。
陆燃终于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林妍，我们……”
“我知道。”她打断他，笑容依旧明媚，只是眼底的光暗了几分，“你放心，我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她站起身，端起自己那杯没动过的牛奶倒进水槽：“吃完把盘子放水池就行。”
陆燃看着她走进卧室，关门的动作很轻，却像一声叹息。
他盯着面前逐渐冷掉的煎蛋，忽然想起沈知意唯一一次给他做早餐——那是他搬进别墅的第三天，她烤焦了面包，却固执地不许他帮忙，最后两人只能叫外卖。
原来记忆这么狡猾，越是微不足道的细节，越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刺你一刀。
他拿起手机，点开沈知意的聊天窗口。光标在输入框闪烁了很久，最终只发出一条：
「昨晚我喝多了，现在没事了。」
消息前面立刻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
林妍从卧室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宽松的米色针织衫，浅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挽起，比平时少了几分职场上的精致，却多了几分随性的温柔。
她看了一眼餐桌，陆燃面前的早餐几乎没动，牛奶也一口没喝。
“不合胃口？”她问。
陆燃摇头：“只是没食欲。”
林妍没再说什么，从玄关的挂钩上取下一串钥匙，冲他晃了晃：“走吧。”
“去哪？”
“散心。”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你总不能在我这儿闷一整天。”
陆燃本想拒绝，但看着她平静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城郊的湖边，风很轻。
林妍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陆燃骑在前面，她坐在后座，风吹起她的发丝，掠过他的后背。
“往左拐！”她突然拍他的肩膀，“那边有片芦苇荡，特别好看！”
陆燃顺着她指的方向骑去，车轮碾过碎石小路，惊起几只水鸟。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远处湖面泛着细碎的银光。
林妍跳下车，跑到湖边，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侧身一甩——
石头在水面上弹跳了四五下，最后沉入湖心。
“该你了。”她回头冲他笑。
陆燃沉默地捡起一块石头，学着她的姿势扔出去
“噗通。”
石头直接沉底。
林妍哈哈大笑：“你这也太菜了！”
陆燃愣了一下，随即也轻轻勾起嘴角。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目的地浪费时间了。
中午，他们在湖边的小餐馆吃饭。
木质的桌椅，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老板娘热情地推荐今天的特色菜。
林妍点了一份酸辣鱼，陆燃要了碗清汤面。
“你平时周末都做什么？”林妍夹了一筷子鱼，随口问道。
“工作。”
“除了工作呢？”
“……”陆燃想了想，“没有别的。”
林妍挑眉：“所以你的人生就是工作，然后……继续工作？”
陆燃的筷子顿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妍叹了口气，“只是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陆燃没回答，低头喝了一口汤。
汤很清淡，带着一点姜丝的辛辣，莫名让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会煮这样的汤给他喝。
那时候，生活似乎简单得多。
下午，他们去了附近的果园。
林妍拎着篮子，穿梭在草莓田里，专挑又大又红的摘。
陆燃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弯腰时发梢沾上的草屑，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样的场景，和他过去几年的人生格格不入。
“尝尝。”林妍转身，将一颗草莓塞进他手里。
草莓饱满鲜红，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陆燃咬了一口，甜中带酸，汁水溢满口腔。
“好吃吗？”她问。
他点头。
林妍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比坐在办公室里强多了，对吧？”
陆燃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意识到——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他没有在她靠近时想起沈知意。
傍晚，回程的车里，夕阳将云层染成橘红色。
林妍开着车，电台里放着轻快的民谣。
陆燃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今天……谢谢你。”他忽然开口。
林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语气依旧轻松：“不客气，下次换你带我玩。”
陆燃没有应声。
他知道，不会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