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宫。
窗边的小几上摆着一束素心腊梅，淑妃与皇帝相对而坐，衬得整个宫殿都明亮了几分。
袅袅茶香中，卫子珩的声音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朕已令尚宫局安排好接生嬷嬷和奶娘，你身子重，朕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难处尽管跟皇后说。前阵子宫中闹腾，孩子可还好？”
“多谢陛下，虽说有些波折，幸得皇后娘娘照看，陛下福佑，并无大碍。倒是陛下更要保重龙体。”
淑妃那张素来温婉的小脸，在白绒绒的围脖下，显得更加温柔可亲。
“你向来是个妥帖的。”卫子珩瞥了一眼塌边的书卷，又道：“朕记得你最爱读诗赋，如今怎么看起《大学》了？”
“陛下好记性，臣妾确实只爱看诗赋，但这《大学》可不是臣妾为自己看的。”
淑妃柔柔一笑，眉梢眼角皆是慈爱，又偏头对一旁的大宫女抱琴道，“将小皇子抱来给陛下瞧瞧。”
“哦？若朕没记错的话，老三才两岁出头，你竟让他读《大学》？”卫子珩挑起了眉头。
“自然不是。臣妾只是想着，先给他磨磨耳朵，等日后启蒙了，再读就容易些。”
说话间，就见一嬷嬷抱着个年画娃娃似的小童掀开门帘行了一礼，那小童又独自站在殿钟央，向卫子珩躬身行礼，“父皇安”。
话音未落，大概是因为冬日穿的太多，这三头身娃娃便向前一个蛄蛹，栽倒在地。
不待那嬷嬷请罪，卫子珩哼笑一声，一把捞起这小孩儿，放在榻上，又捏了捏虎头帽，“没摔疼？”
小孩儿扶着卫子珩的手臂，摇了摇头，又看向淑妃，“娘~”
淑妃收回手，“娘在呢，昨日不是说想父皇了吗，如今可高兴了？要不要请父皇一起用膳？”
“要，父皇~”看着仰着头的小孩儿，卫子珩一边伸手防着他摔下榻，一边转头道：“去传膳。”
陪着淑妃母子用完膳，又等到小孩儿睡着了，卫子珩方才起身离去。
此时，各宫皆知皇帝进了夏阳宫，虽说未曾留宿，但这不是因为淑妃有孕在身么，她们可没怀孕。
按照以往潜邸时的规律，贵妃拉着当归敷了一晚的脸，第二日又换了一套崭新的头面，鲜艳的翡翠步摇下是一张更为鲜艳的脸。
柳涵清倒是不着急，抱着手炉歪在一边榻上，另一边是拿着小木剑嘿嘿哈哈的小团子。
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油松，柳涵清寻思，这几日得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叫莲蓉去富安侯府一趟。
“父皇！”一片沉默中，小团子忽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柳涵清豁然转头，站起来一把按住小团子，又迅速蹲身，“陛下万安。”
此时帘子才掀起一角，卫子珩才堪堪露出半个身影。
“朕安。”说话间，一股寒意袭来，卫子珩已然迈进殿中，门外的太监赶紧放下厚厚的帘子。
小团子从柳涵清身后的榻上自个儿跳了下来，兴奋地看着卫子珩，“给父皇请安，父皇终于来看团团啦~”
一边说着，也不等卫子珩开口，便像个大鹅似的朝卫子珩扑了过去。
柳涵清眉心狠狠一跳，当即准备开口请罪。
卫子珩愣了愣，嘴角微微上翘，一身寒意似乎散去了大半，大步上前接住了小团子。
这才转头看向柳涵清道：“看来贤妃不止糕点做得好，孩子也养的很好。”
“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教导有方。”
又转头哄小团子，“团团听话，到娘身边来，别闹着你父皇了。”
这一刻，柳涵清不敢去看卫子珩的脸，也就不知道此时的卫子珩，正笑意满满的看着抱住他大腿不撒手的小姑娘，半丝锋芒也无。
逆光中，卫子珩拉着小姑娘走至近前，在榻上坐了下来。
柳涵清才松了口气，道：“团团平日里很是乖巧，今日见了陛下，格外高兴了些。”
小团子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卫子珩瞧着榻上磨的无比光滑的小木剑，隐约似乎笑了一声，“朕倒是不知，原来贤妃还喜爱剑术？”
“额…”柳涵清大囧，她哪儿喜爱剑术了，这不是小团子的玩具嘛？可是她也不敢说，小公主喜欢舞刀弄枪呀。
“父皇错啦，这是团团的宝剑，才不是娘亲的呢。”
不待柳涵清回话，小团子便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拿起了小木剑。
柳涵清忍不住扶额，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今天会来她这儿，她以为会先去贵妃宫里的。
不然她怎么也会把这些收起来，叫小团子安安生生的做个小淑女，讨皇帝陛下开心。
“团团喜欢练剑？”卫子珩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打趣道。
“喜欢，团团会好好练剑，以后做父皇的大将军。”
小团子兴奋不已，柳涵清面如土色，当即站起来准备请罪。
卫子珩摆了摆手，示意柳涵清坐下，转头看着小团子，“为何要做大将军？”
“这样就可以帮父皇打跑坏人啦。”小团子仰头看着卫子珩，“父皇别难过，团团很快就长大了。”
卫子珩双眼如刀，审视的看向柳涵清，却见她一脸死到临头放弃挣扎的表情，忍不住哂笑一声，“想要做将军，光练剑可不行，是要吃不少苦头的，你也不怕？”
“不怕！”
“那父皇就等着我们团团长大了。”卫子珩又看了柳涵清一眼，蹙了蹙眉，“你站那儿发什么呆？”
“谢，谢陛下赐座？”柳涵清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见卫子珩没反应，便端端正正的坐在榻边。
似是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莫怪，团团只是听了些陛下的英勇事迹，又多日未见陛下，说些玩笑话罢。”
“刚还赞你会养孩子，应是朕看走眼了。”卫子珩注视着小团子乌溜溜的双眼，笑道，“朕的小公主，天生聪慧，随朕。”
柳涵清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没生气就好，便顺着这话拍了几句龙屁，可惜似乎不怎么奏效。
好在卫子珩今日不知为何心情很好，天都彻底暗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柳涵清知道，这就是要留宿了。
待嬷嬷将困着了的小团子带下去安置好，柳涵清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卫子珩“嗯”了一声，便起身向盥洗室走去。
烛光映照在纱帐上，明明灭灭，摇摇晃晃。
窗外北风呼啸，隐隐作响。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