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燕卿下意识地快走几步，赶在顾北朝拐弯之前，没什么表情地拦在了通道口。
“等一下。”
顾北朝正兴致勃勃地要介绍地牢情况，冷不丁被拦住，脚步一顿。
唐婉宁和两个孩子也停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祁燕卿。
怎么了这是？
祁燕卿的目光扫过唐煜瑾和唐念慈那两张好奇的小脸，声音没什么起伏：“地牢污秽，血腥气重，不宜带孩子进去。”
顾北朝瞬间反应过来：“是哦。”
祁燕卿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跳。
这家伙，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一遇上这母子仨，脑子就跟被浆糊粘住了一样？
带两个奶娃娃去逛大理寺地牢？
祁燕卿那没什么温度的视线扫过来，顾北朝脖子后面莫名一凉。
他赶紧一拍头，脸上堆起惯常的开朗笑容：“王爷说的是，瞧我这记性，光顾着热闹忘了这茬！”
“地牢那地方确实不是小孩子该去的，阴气重，晦气！”
“唐姑娘，要不咱们就在这外头审？或者去旁边的耳房？我这就叫人把那老婆子和孩子带上来，你看如何？”
唐婉宁颔首，“也好。”
她抬眼掠过祁燕卿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心里倒是难得地对他生出几分认可。
这定王爷，看着冷冰冰跟块石头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想到心思还挺细？
虽然她两个孩子，跟着她见识过很多了。
可孩子终究是孩子，偶尔被人正儿八经地当成瓷娃娃护一下，感觉……嗯，还不赖。
顾北朝得了应允，立刻转身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那老婆子和叫玉儿的小男孩就被几个狱卒押着带到了跟前。
几天不见，两人瞧着倒是比先前精神了些。
玉儿这几日在大理寺好吃好喝供着，不像初见时那般瘦骨伶仃，脸颊似乎都圆润了一圈，只是那眉眼间的怯懦，依旧没有散去。
“放开我！”
那寡母一抬眼，正对上唐婉宁清凌凌的目光，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怨恨。
她猛地挣扎起来，奈何绳子捆得太紧，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发出含糊不清却恶毒无比的叫骂。
“就，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的欢郎昨儿个晚上就该回来的！都是你这扫把星！”
好家伙，这火气够大的。
唐婉宁将唐煜瑾和唐念慈往自己身后又揽了揽，隔开那股子扑面而来的戾气。
她看着状若癫狂的老婆子，声音冷淡。
“欢郎？你说的是你丈夫？”
丈夫两个字，像是一道符咒，瞬间定住了寡母。
她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猛地垮了下来，脸上的怨毒迅速褪去，被悲伤和绝望取代。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脏兮兮的囚衣上。
“是啊。”
“我的男人，我的欢郎，我唯一的指望……”
果然是这样。
唐婉宁心里那根模糊的线头清晰了一些，目光转向旁边一直低着头的玉儿，继续追问：“那这孩子，是你和欢郎的儿子？”
寡母抬起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声音带着歇斯底里。
“我的宝儿早就死了！”
她看向玉儿，满脸都是鄙夷，仿佛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令人作呕的污秽。
“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野种，也配当我们的儿子？！丧门星！”
“要不是他，我的欢郎早就回来了！”
玉儿颤抖了一下。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自始至终没吭一声，像个木偶。
唐婉宁敏锐地捕捉到，死气正从这孩子身体里弥漫出来的。
不是外邪入侵造成的阴煞之气，而是发自灵魂的枯寂和绝望。
这孩子是自己不想活了。
唐婉宁心头一沉，下意识地看向顾北朝。
顾北朝常年跟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对人心的感知也非同一般，显然也察觉到了玉儿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死寂。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多言，已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顾北朝皱紧眉头，对着狱卒一挥手。
“先把这孩子带下去！关回牢里，找两个人给老子牢牢地看死了！别让他寻了短见，听见没有！”
“是！少卿大人！”
两个狱卒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玉儿。
那孩子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拖拽着，脚步虚浮踉跄地被带离了众人的视线。
唐婉宁眉心微蹙，指尖已经悄然凝聚起一点淡淡的金芒，正要凌空画符——
“娘亲！我来！”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唐念慈仰着圆嘟嘟的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唐婉宁。
“这个，师父爷爷教过念念的！”
唐婉宁一怔。
不等她细想，小姑娘像只急于表现的小猫咪，挣脱开她的手。
她学着娘亲平日里的样子，伸出那只藕节似的小胖手，白嫩嫩的指尖在空中快速勾勒起来。
明明是稚嫩无比的动作，配上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却偏偏带出几分说不出的玄妙韵律。
一个同样泛着淡金光芒，但感觉上似乎更加凝练的符咒，竟然就在她手下瞬间成型！
小姑娘像模像样地对着符咒呵出一口气。
“去！”
那道金光闪闪的符咒，快准狠地直接没入了那还在因为儿子被带走而哭嚎咒骂的寡母眉心！
瞬间，寡母的哭嚎戛然而止。
她眼中的怨毒褪去。
露出了底下深藏的疲惫与茫然。
她擦了一把混浊的眼泪。
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旁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连个娃娃都……”
唐婉宁神色淡淡。
“现在，该你说了。”
“你和那个叫玉儿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寡母浑浊的眼中闪过自嘲。
“呵。”
“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
话锋陡然一转，怨毒再次爬上她的脸。
“可那又如何？”
“三年前，就是为了救他这个小畜生！我的欢郎才掉进河里淹死的！”
“他倒好，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可我的家呢？没过多久，公婆，叔伯，一个个全都没了！”
“都被他克死了！这个丧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