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射箭
　　自从明白这十三皇子看似兔崽子，实则是只藏着利齿的幼狼后，范蒙非但不畏惧，反心生喜爱，一改散漫的态度，认真教导起来。
　　他很快就开始教导李昀射箭。
　　李昀在射箭上展现出非凡的天赋，只不过两月，他在校场里射靶子就已经能做到百发百中了。
　　加之他虽贵为皇子，却比一般将士还能吃苦，从不抱怨偷懒。范蒙心中更甚满意，欲倾囊相授。
　　于是时间回到今日，两人立于郊野丛林中。
　　“校场里的靶子终究是死物，不知殿下面对这些活物，是否还能做到百发百中？”范蒙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挑衅。
　　他故意将手中的长弓横到李昀面前。
　　十多岁的少年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加之李昀勤于锻炼，这两个月以来肉眼可见地长高了，身形也不似之前那般单薄，可在魁岸健壮的范蒙看来，依旧是单手就可以提起来的小鸡仔身材。
　　因而他确信，十三皇子能驯得了马，却未必拉得开这弓。
　　李昀轻轻扫了一眼长弓。
　　这把弓以紫檀木为主料，做工精细，达到了重量与硬度最佳的平衡。
　　一般情况下，弓越长所需要的拉力也就越大，而这把弓竖立起来几乎能到范蒙的眉毛。
　　范蒙天生神力，可抗巨鼎，臂力惊人。
　　这把三石弓在他手中就如同孩童玩具，轻而易举就可拉满。
　　实则普通人连半分也难以拉开。
　　李昀不受其挑衅，而是在侍卫抬起的托盘中挑选了一把略短的小稍弓。
　　这种小稍弓的威力虽不如长弓，无法一箭射穿猎物，但它所需要的臂力要小得多，且与之搭配的羽箭更轻，可以做到更快的初始速度和更远的射程。
　　他拉弓搭箭，视线先是落在了弓部中央，随即很快锁定住烟灰色天幕上一只低飞的大雁。
　　大雁常在深秋时节南飞，可如今已入了冬。
　　这只大雁许是受了伤，因而落了单，又比寻常飞得低。
　　但李昀并未着急放箭。
　　弓的极限射程在三百步左右，通常情况下有杀伤力的射程是在两百余步。
　　这只大雁虽然比寻常的飞得低，但约莫也是在四五百步开外。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大雁抵抗着凛冽的朔风，朝心心念念的温暖南国飞去。
　　然而就在此刻。
　　逸箭直射，“咻”的一声击中了它。
　　大雁哀鸣一声，直直从空中坠落。
　　范蒙看着空中芝麻大小的大雁，摇摇头道：“距离还是远了些，怕只是受了皮外伤，很快就会逃走了。”
　　李昀没有反驳他，只是放下箭，等侍卫把猎物找回来。
　　片刻后，侍卫提着一只扑腾的大雁回来了。
　　范蒙这才了然，十三皇子竟然用几乎极限的射程，于数百米之外，精确地击中了大雁的眼睛。
　　虽不致命，却极大限制了它的行动，令它逃不掉。
　　大雁只能在侍卫手中做最后微弱的挣扎。
　　李昀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漠笑意。
　　“击中要害便跑不掉了。”
　　这一早上，李昀都在不停地寻找猎物，拉弓搭箭。
　　很显然，射击活物比靶子更令他感到有趣。
　　临近中午tຊ，范蒙连同几个侍卫拾柴生火，把早上的肥鹿剥皮架到了火上。
　　这便是他们中午的伙食。
　　李昀平时在校场偶尔也会和士兵们同吃，因而范蒙眼看鹿肉烤得差不多了，就朝不远处还在拉弓的皇子大喊，“殿下！吃肉！”
　　柴火生起的青烟被一阵风吹到了李昀身边。
　　他微微蹙眉，收起弓朝范蒙走来。
　　范蒙正欲将一块碟装的鹿肉递给李昀，却见他脚步不停直接绕过篝火，站到了上风处。
　　“不必了。”李昀面无表情地回答，再度架起弓。
　　慈姐姐喜欢干净。
　　她在信里说今日下午就会去寺院，他不想带着一身烟火气和油腻的肉味去见她。
　　范蒙不知道皇子怎么想的，也不再管他，将肉碟一把推给侍卫，自己抓起鹿腿，大口撕咬，还没嚼几下就囫囵吞下去。
　　吃了一半，范蒙又取出酒壶猛喝了一口烈酒，发出爽快的赞叹。
　　“殿下真的不来点儿？”他将装酒的水壶朝李昀举了举。
　　一支羽箭射出，李昀神情认真，显然没有理他的意思。
　　少年身姿笔挺，绛色的衣袍将隽美的容貌衬托得愈发矜贵，而他的神情一贯冷漠，又添了几分疏离与不合年龄的成熟。
　　范蒙咂了咂嘴。
　　倒像是个公子哥儿。
　　他向来不喜长相过于俊美的男子，认为不够男子气概，因而心直口快道：“殿下若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怕是得不到女人的喜欢，将来娶不到婆娘了！”
　　一瞬间，李昀脑海中浮现的是帝王和华昭仪。
　　情爱之事，不过是相互折磨。
　　“呵。”
　　李昀哼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再度架起弓。
　　他才不要娶妻。
　　他只要有慈姐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