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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遥不愿意相信,但这是事实。
  她不得不承认,费了些劲,宁遥调整好呼吸“帮我取七千出来。”
  工作人员帮她处理“确定吗?”
  宁遥点头。
  “请输入一下密码。”
  宁遥输入密码。
  工作人员从窗口递出新钞。
  “还有其他业务吗?”
  “没有。”
  工作人员把银行卡递给她“还剩下三千元整,感谢您对服务的支持。”
  宁遥接过银行卡,把钱放到包里就站起来,走出农业银行。
  她回到车里,才发现,原来心跳这么快,原来手在颤抖这么厉害。
  然而她说不清楚为何而慌张。
  车驾驶在路上时,宁遥恍惚间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命里任何出现的人和事都不是自己能左右改变的。
  再记起当日逼迫邓戚保证,宁遥只感觉可笑,那天,其实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保证,而不是邓戚一个人。
  他保证不会再招惹她。
  现在宁遥可以接一句话。
  他不会来招惹她。
  但她一定会再出去找他。
  他一定有办法,让她去找他。
  车再次停在校门口,天回了暖。
  但还不至于只穿几件单薄衣服,而学生体温似乎和大人不同。
  宁遥在车里,学校门口每一位进进出出的学生都一个比一个单薄。
  再看看自己
  她怕冷,准确一点来说是怕死。
  医生告诉过她,不能着凉,她现在能活着,全都是依靠药物来支撑。
  保不齐哪一天,就会tຊ支撑不住。
  宁遥犹豫很久,才拨了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相反,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电话连接声滴滴作响,宁遥数着秒钟一点点过去,足足三十五秒。
  电话在两秒寂静不久,传来一阵吵闹,他声音夹在吵闹里,不清晰,但很客气“你好,请问找谁?”
  再次听见他说话,宁遥心境完全变了,她心沉下来说“是我。”
  是我。
  两个字,简单又沉重。
  电话一直沉默五秒。
  邓戚咳嗽两声,像吓了一跳,他慌张“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听得出来。”
  宁遥笑了“我在你学校门口。”
  邓戚似乎并不意外,他应下“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出来。”
  宁遥挂断电话,从车上下来。
  她站在校门口中央,身穿保命外套,隔绝所有风寒,从这头到那头。
  一共需要二十八步。
  她走了四圈,第五圈停到中央。
  邓戚其实一早就到了校门口。
  他没有出来,躲在校门口旁擦眼泪,校门外来回踱步的宁遥,用行为告诉了他,他压在一万块钱上的赌赢了。
  行为就是最好的证明。
  邓戚嘴角上扬,接到宁遥电话时候,他在宿舍陪室友刷题。
  知道是她,他挂完电话,在宿舍换了身新衣服,整理好发型出来见她。
  同学说,现在流行白色衬衫外搭宽松卫衣,他衣服有限制,挑来挑去,穿了件灰色卫衣,套在白色衬衫里,下身衣服他款式更是稀缺可怜,一条黑色牛仔裤差不多承包了所有穿搭。
  宁遥站在门口,向校内眺望,她一眼就认出了邓戚,朝自己走来。
  该怎么说再次面对的情绪呢?
  是波涛汹涌,是认命从容。
  宁遥双手放在兜里,朝他走去。
  没了冬天那么多衣服,邓戚坦坦荡荡站在她面前,如真金白银般真。
  宁遥上下打量他,他有用心。
  宁遥噗嗤笑出声,从兜里掏出银行卡“该说你聪明还是傻?”
  邓戚站在她面前后,就一直低着头观察她,她还是那么冷清。
  光看着她,他就无话可说。
  邓戚笑起来,眼圈泛红,他接过银行卡,说“傻人有傻福。”垂眸注视宁遥“这次总是你来招惹我的。”
  宁遥“有课没有?”
  “干什么?”
  “跟你说些话。”
  邓戚收回银行卡“不管你这次又要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
  宁遥说“卡里还有三千,我只取你欠我的,多余的我不要。”
  邓戚心思冷下来,看着她“所以这次又是来跟我说让我伤心的话吗?”
  宁遥瞟向其他地方“走不走?”
  她就只问一句话。
  走,她就带他走。
  不走,她就自己走。
  “走。”邓戚答应“大不了再被你丢到郊区,再徒步走回来。”
  宁遥转过身,心被刺痛到,她低声问“那天你真走回去的吗?”
  “你说的,让我清醒清醒,这样能忘了你。”邓戚走在她身边。
  门口人来人往,有人瞥过很多眼。
  邓戚抬头挺胸,生怕没人看见,迎面走来一位男生,同他打招呼。
  邓戚点头示意。
  男生看看宁遥,再看看邓戚“找女朋友出来玩,又不要室友。”
  邓戚完全就是小人得志。
  见宁遥没解释,他就也默认。
  同学一脸鄙夷,伸出食指点他“真不够意思。”嘴上这样说,路过邓戚时拍了拍肩膀“那我进去了,女朋友很漂亮,好好对人家,有事找我。”
  邓戚点头示意,与同学告别。
  宁遥走回车旁到车内。
  邓戚坐到副驾驶,他只是止不住笑容,其余,就是一句话不说。
  宁遥发动车子问他“吃饭没?”
  “没有。”
  “有没有想吃的?”
  邓戚摇头。
  “没有?”
  “不敢。”
  “为什么?”
  “吃了饭你就又不要我了。”邓戚委屈“你喜欢这样,招惹了我,然后没头没脑的凶我,再然后不要我,一走就是很多天,我哪都找不到你。”
  宁遥拉下脸“那你别找。”
  “控制不住。”邓戚说。
  是的,控制不住。
  邓戚清楚对她的感觉,那是他心里长了花,在心脏里慢慢生根发芽,长出的所有枝芽,是以宁遥为命名。
  宁遥垂下头,笑起来有梨窝,她轻声问“为什么给我一万块钱?”
  邓戚面对她“你猜不到吗?”
  宁遥真是感觉他越来越聪明了,她继续问“你就不怕我私吞了不给?”
  同样的问题,再问答案,也一样。
  邓戚无所谓道“不怕。”
  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在平城,他上学四年来,宁遥是唯一一个关心他,维护过他的人。
  他怕什么?
  没什么好怕的。
  车窗开着,春天来了,梧桐林树上长出新芽,静下心来闻一闻,空气里都是新鲜味道,清晰而活跃。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鼻尖飘过一阵茉莉花味,邓戚仔细一闻,是窗外经过了茉莉花丛,也是她头发被吹起。
  味道清雅,让人心神愉悦。
  宁遥没那么犀利了,她平静的开车,嘴角弯弯,眸色柔情。
  邓戚一辈子也看不够。
  前面道路一直是直行,梧桐树种满一条路,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宁遥凝视前方,身体放松,耳畔是鸟鸣,是清风,是青春正茂的少年。
  她想,她不会再有下一个人爱。
  宁遥咬咬嘴唇,她深呼吸,存了一口气,轻轻叫了他的名字“邓戚。”
  她没这么温柔叫过他。
  温柔到如春风,这是头一次。
  身旁邓戚触电般睁大眼睛,看着她,看着眼前人,最是普通的名字,使他琴弦被拨动,演出独属他们的单曲。
  邓戚喜欢,也高兴,他好像成功了,压在一万块钱上的赌注真赢了。
  内心喜悦使身体血液加速,加速到出汗,加速到颤抖,加速到哽咽。
  邓戚嗯了声,语不成调“是我。”
  他确认,他赢了。
  宁遥从倒车镜窥探得到他,她笑容更甚,他还真是傻到可以。
  宁遥欣然,继续道“我叫宁遥。”
  邓戚情绪变化肉眼可见,掌心满是汗水,他嗓子动了动“好。”
  宁遥语气平平“我二十六了。”
  邓戚点点头,对她扬起嘴角笑,流出眼泪“看不出来。”
  “我生月晚。”宁遥忽然依靠路边停下车,递给他一张纸巾“哭什么?”
  邓戚别过头,绷不住。
  宁遥倒是一脸雀跃,她继续介绍自己“我在BD建筑公司当设计师,家是本地人,现住西城晶华。”
  邓戚眼泪浸湿衣角,他连连点头重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宁遥抬起头,拍拍他肩膀“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要问我的?”
  邓戚回过头,眼泪犹如小珍珠连连不断,他问“你没有男朋友,对吗?”
  “对。”宁遥点点头。
  在来找邓戚前,宁遥就认了命。
  一万块钱,如果宁遥可以收入自己的口袋,那倒是真不会再相见。
  可她不能,或许是不愿意,又或许为自己找了一个和他亲近的理由。
  而邓戚,在这一万块钱上加注的赌,在看见宁遥的时候,大获全胜。
  感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邓戚泪眼朦胧,一把抱住她。
  宁遥没再抗拒,这是第二次拥抱。
  感觉却天差地别。
  宁遥防御塌陷,至少此刻是。
  “我就知道。”邓戚在她耳边不停哭泣“我就知道,就知道。”
  他像个孩子,哭到沙哑。
  宁遥拍他后背,像是安抚孩子,动作轻而柔,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声细语“你喜欢我,是吗?”
  邓戚听见了,宁遥头发很香,怀抱也很温柔,他僵硬在她怀里,不敢承认早已被宁遥发现的事实。
  宁遥手放到他胳膊上,轻轻将他推开“我给你机会,你实话告诉我。”
  邓戚望着她,迟迟不语。
  宁遥摸他脸颊“你有这个机会,邓戚,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有这个坦白的机会,说不说,你自己看。”
  邓戚拉住她,握在掌心,头低下。
  靠在她手上低语“你太温柔了,温柔到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遥用另一只头抚摸他的头发“不会,你只需要告诉我实话就行,其他的我不会管,我不会再左右你的情感,喜不喜欢我都是你的事,我不反对,你如果想追,你就追,不想追就不追,都是由你,我现在只想听一句实话,你明白吗?邓戚,你能明白吗?”
  宁遥将他揉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到宛如清风爱抚大地,绿叶生根。
  邓戚无法再推托,靠在她锁骨上承认“对,我喜欢你。”
  挣脱她的手,他面对宁遥眼睛“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地下车库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就喜欢你。”
  他又能有多少骨气呢?
  初入大学前那个暑假。
  原本幸福家庭发生巨变,疼爱自己的哥哥,在一场火灾中失去双腿。
  而凶手是他自己。
  他又要多勇敢,才能原谅自己?
  那天。
  在地下车库。
  向风骂了很多难听话,向风说【你知不知道这辆车有多贵啊,我们老板刚买的,你赔得起吗你?”】
  他所tຊ思所想是如何赔钱,他所思所想是如何向家里打电话。
  他胆战心惊老板会是什么人。
  结果是一位女人,她看起来特疲惫,看起来特没劲儿,看起来很可爱。
  邓戚感觉她有心事,感觉她不开心,她说话很轻,即便没有笑容,脸上有肉,并不显得有多冷漠。
  他记得,他是这样沦陷的。
  沦陷在她无意之间的好意里。
  她站在自己面前,说【你伤势,没事情吧?】她为自己随口一句,吼身边人【一码归一码,道歉就是得道歉。】
  她只要一万,回眸时她还说【送了车,不耽误你骑回去。】
  她笑起来那么温柔,眸眼弯弯,声音平和,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冷。
  后来,他又遇见她。
  开始他担心是要钱,因为他还没准备好,他给不起,怕被笑话。
  然而没有。
  她温柔又笨拙,送自己回了学校。
  她什么也不斤斤计较,所以他为了找她,不得已联系那个把自己骂的什么都不是的人,去套话。
  那天,他抱有20%的把握赌赢了。
  见到了她,可是她好像把自己认成了别人,被打了一巴掌,又给了个糖。
  他给自己做了饭,又关心自己冷暖,她像是一团雾,琢磨不透。
  但邓戚很清楚,她不坏,她骨子里温柔,就像她脸蛋可爱一样。
  妈妈说,脸蛋有肉的女人温柔。
  哥哥说,娶老婆要娶胖胖的,就像你嫂子,这样的女人旺夫。
  邓戚说,我娶喜欢的。
  如今,他喜欢的满足了所有要求。
  唯独不知道
  她是否也喜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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